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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公众已经习惯性从社交媒体平台获取医疗健康信息,也有越来越多医生看准了这个短视频风口乘风而上。据《抖音健康科普数据报告》显示,每天约有2亿用户从抖音获得相关内容,过去一年该平台新增1.3万名医疗专业科普创作者、新增科普视频370万条。然而,当很多人还在满怀期待投入医学科普短视频的“赛道”之时,一群已经在这一领域耕作数年的医生和创作者,却在默默离场。
很快,钱炬和这家公司签署了合作协议,这家短视频运营公司不收钱炬制作费,钱炬也不要对方的出场费。这个账号定位鲜明,就叫“肝病科专家钱炬”。钱炬把工作单位、社会职务以及擅长治疗的领域全都标注在了账号首页。视频由他本人出镜,对方负责前期策划和拍摄剪辑,内容主要分两类,一类是他看诊的实录片段,另一类是他对一些肝病问题的科普讲解。
“现在我每次出诊,患者人数从原来的五十多个人增加到了六七十人,多出来的就是被短视频吸引来的。他们中很多人都是从外地赶来的,匆匆来看一次门诊就不再来了。但肝病是慢性病,中医也讲究长期调理,只看一次病对他的治疗作用是不大的。”钱炬说,许多因为短视频找来的患者甚至把问诊当成了下馆子,“今天去这家,明天去那家,对任何一个医生的依从性都很差,最后是否接受了系统的治疗,都要打一个问号。”
合作开始后不久,钱炬和MCN制作团队对内容的把握就产生了诸多分歧。比如,制作团队给钱炬的科普视频脚本里,很多地方用词不准确,还有许多太过绝对的用语或是网络流行语。“有些话就不是医生能说得出来的,都是他们从网上四处找来的。实际上我自己也参与编写了很多专业书和科普书,是有能力提供优质科普内容的,但我把这些给他们看,他们又不满意kaiyun官方网站登录入口,说不适合互联网传播。”钱炬如此形容他和创作团队“互相看不上”的局面。
“有些医生口才比较好,只看选题就可以去讲,但大部分医生没有这个能力,如果涉及的问题超过他的专业范围,他甚至还要去网上查。所以我们的稿子只要没有特别明显的错误,他们就会直接用。”冯赛理说,他的团队会为不同的医生“量体裁衣”,“如果是要立专业人设的,视频内容就会只讲他专业领域的知识;如果想要增加粉丝量,就要讲更广泛、更热点的内容。”
“发出来的只是我们想让观众看到的内容。”在武汉从事医疗账号运营的张建笠直言。他清楚,无论在现实还是网络世界,一个“不乱开检查、不制造焦虑、为患者考虑”的医生才是被大家接受和喜欢的,然而现实中,他服务的对象却是一位“强势且不听任何人意见”的医生。患者不同意手术时他会大发脾气,他还会习惯性地要求患者做大量检查。
在跟某些公立医院的合作过程中kaiyun官方网站登录入口,何康的团队有时也会“承担”医药厂家讨好医院或者医生的角色。“比如我们现在合作的一位公立医院的医生,他的医院本来就有合作的药厂,药厂也会有一定的营销费用,但他们不太好跟这位医生直接建联,就通过给我们运营方制作经费,去扶持这个医生的账号做科普。”另一家运营方的工作人员还透露:有些药厂给了支持账号经费后,还要考核账号粉丝的增长情况以观察运营方是否拿钱办事。“有时候我们就只好通过买粉实现虚假涨粉。”这位工作人员解释。
“我们会给陶老师准备几个当下讨论度比较高的眼科科普话题,做什么选题最终由他拍板确定。拍摄也没什么脚本,因为他以前做过不少线上线下的公益演讲,表达一直很流畅,拍视频时常常‘一条过’。”邹兵艳说,陶勇的账号关注“最有普适性的眼科常识”,例如干眼症的防治、孩子在3岁之前不能使用任何电子产品等。这些医学门槛相对较低的内容,恰恰是账号里流量最好的。
陶勇偶尔也会和制作团队产生分歧。“我们希望陶老师在短视频里对于这些讨论度高的护眼产品的功效作出明确的回复,大家都想听他来解答‘××产品到底有没有用?’但是他觉得这样轻易下判断是不合理的。就像慢跑可以增强体质、预防感冒,我们却不能说跑步就能治疗感冒。”邹兵艳理解陶勇的顾虑,制作团队还是以陶勇的想法作为最终的行动指南。事实证明,陶勇作为专业知识的把关人,是安全的,“我们的账号从来没有因为任何敏感词被封过。”邹兵艳说。
正因如此kaiyun官方网站登录入口,这些年找到邹世恩寻求合作的MCN公司不少。但邹世恩都一一拒绝了。“我就是怕被资本绑架了。”邹世恩说完哈哈大笑,但很快又严肃起来,“和MCN公司合作肯定有它的好处,他们会帮助医生制作视频、保证发布频率,还有固定的人帮助医生维护评论区。不像我,只能通勤路上或是下班以后看一看。有些粉丝觉得‘我一直在给你留言,你怎么不理我?’就取关了。但MCN公司的目的并不是科普,而是挣钱kaiyun官方网站登录入口,不管怎样,最终还是会指向商业kaiyun官方网站登录入口,我怕他们让我带货或是为了流量和利益说一些不专业的内容。”
2019年,抖音和快手都开始扶持健康类目。2020年武汉疫情暴发kaiyun官方网站登录入口,医生们更感受到了爆炸性的流量。邹世恩在那一年开始做短视频账号,他是中国医师协会健康传播工作委员会成员,也是最早一批享受平台助推的医生,“一个礼拜就几万粉丝量,一个月不到,几十万的粉丝量。出现一两个爆款,马上涨到100万。”他抖音快手上发布的短视频,100万的播放量打底,用他的话说,“没有100万,都觉得这个视频是不是有问题。”
现在,在邹世恩的每条视频上,他都会打上一行字“本科普由上海市健康科普人才能力提升专项资助”。他想通过这样的表达鼓励更多优秀医生进入这个领域。尽管邹世恩乐见这个领域的良性竞争,但作为业内“大佬”的他也有过流量焦虑,掉粉了、粉丝数量涨不起来,他都会焦虑。一段时间后,他开始反思:“我做这个账号的初衷到底是什么?我问自己。医疗科普是我作为一名医生应当承担的社会责任,既然我的初衷是传播健康知识,那粉丝有390万还是400万,播放量有5万还是50万,对我来说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哪怕只有100个人受益,就回本了。”
“麦琪啦”自称,2021年7月在小红书官方邀请下正式开始带货,并多次发布前往小红书公司总部交流学习的视频。她的直播间经常进入小红书实时“买手榜”“美食榜”前三。“作为一名小红书的头部主播,我不仅仅是带货,更是为所有的姐妹负责。”她在一场网络红人分享大会上演讲时说道。
在11日当晚的直播中,“麦琪啦”上架了国内外多款宣称有医疗保健作用的产品,并称部分是“独家售卖”、“新品首发”,并通过话术暗示这些产品可治疗疾病,甚至肿瘤。比如暗示能消除全身多发囊肿结节并有效防止复发,甚至可治恶性肿瘤的“PPC(多元不饱和磷脂胆碱)散结因子复合片”;可治疗良恶性肿瘤、尿毒症、脑梗等任何血瘀问题所导致的疾病kaiyun官方网站登录入口,乃至急性中毒的“龙血树叶粉”;可治疗白内障、青光眼、飞蚊症,还能去除眼袋的“双波段游离叶黄素胶囊”等。
“麦琪啦”当场咀嚼服用了一粒,声称这款是“美国联合制药”旗下的专利产品,在美国等全球多地流行。“王院长”则接连展示了多份“权威”文件截图。她先展示所谓美国《纽约时报》的新闻网页截图,称这款PPC散结因子,是美国解决息肉、囊肿等各种问题的“官方解决方案”,能够穿透细胞膜,靶向识别全身上下各种结节、息肉、囊肿和肌瘤,“溶解”后排出体外,并可以有效防止复发。
紧接着,“王院长”展示了所谓美国《棕榈滩邮报 (The Palm Beach Post)》的新闻页面截图,称欧洲健康协会主席劳文斯曾在节目中分享这款产品。她还展示带有“世界卫生组织”LOGO的页面截图和带有“美国药典委员会(United States Pharmacopeial Convention,简称USP)”LOGO及盖戳的文件截图,称研究表明,PPC散结因子是纯天然植物提取,无依赖和副作用。
产品页面显示,这款“散结因子”已累计售出近百件。 “麦琪啦”建议尽量多买多囤。她称,拥有这款产品,就掌握了直播间的话语权kaiyun官方网站登录入口,“因为你有,别人没有,这是硬通货”。“王院长”附和道,“今天有一个东西能帮你把身上的疙疙瘩瘩这些玩意儿通过不动刀的方式弄掉,你就不要说八百多,就是八千你们是不是也愿意买?动个刀是不是也得花大几千块钱?而且受罪,你还有恢复期。”至于服用剂量,“王院长”表示不挑时段,成年人每天一至两粒,儿童一粒,直接嚼着吃或用温水吞服。“一定要坚持,基本上吃一两个月的时间,身体就会有明显的变化。”
该产品的中文标签显示,这是一款“压片糖果”,即为普通食品,仅适用于成人。出口商为“美国联谊益达营养保健有限公司”(American Union Yida Nutrition Health Company Limited,音译,以下简称Unionyidahealth),国内经销商为“云创优品(深圳)电子商务有限公司”。
记者在多个搜索引擎平台、全球购物网站上没有找到上述产品,关于Unionyidahealth的信息鲜少。其官网的产品页面上,展示了该公司旗下其他品牌的几款天然营养补充剂产品,但没有上述产品。官网上也没有任何有关该公司、生产工厂的资料介绍和实景照片。记者注意到,该公司注册地为科罗拉多州。负责监管州内注册公司的科罗拉多州州务卿办公室网站显示,该公司成立于2020年10月,公司注册人名为“HUANG PING”。
记者未能查到其官方网站,但加利福尼亚州州务卿办公室(California Secretary of State)网站显示,霍普金斯自然生命医学实验室只是一家公司,注册于2022年5月。2023年10月的最新存档记录显示,目前该公司的董事长、首席执行官、首席财务官和秘书均由Wan Guoping一人担任,无其他员工记录。多个全球购物网站上,也无该产品出售。
至于价格,“麦琪啦”称,此前老版本售价是3888元6盒,而这次的升级款,4盒只要1999元,且数量有限,“玩一下,最后一次” 。商品页面显示,产品一上架已售出14件。“王院长”直呼这个价格“破”太狠。她介绍,该产品每盒有30瓶,除孕妇、3 岁以下婴幼儿之外都可服用,温水冲服,每天一至三瓶。情况严重的,如脑梗患者,可每天服用3瓶。“不希望有任何肿跟瘤,跟我有任何关系的话,你就去管它就完事了。”“老粉一定要去买。”“麦琪啦”的男助理还在一旁补充称,把这个产品送给得了严重疾病的亲戚朋友,对方“一定会感恩你。而且你帮助人,也就是在给自己积德”。
“非处方中药材相对安全,但也不能随意服用。”北京中医药大学卫生健康法治研究与创新转化中心主任邓勇向澎湃新闻强调,很多中药材都有一定的毒性或者偏性,不同中药材之间也可能会发生相互作用。如果长期、大量或不合理地服用,可能会对人体的脏腑功能产生损害kaiyun官方网站登录入口,甚至加重病情。应该在医生或药师的指导下kaiyun官方网站登录入口,根据个人的体质、病情等合理使用。
“王院长Health”的账户店铺共有200多条商品评论。记者浏览发现,“麦琪啦”直播间此前曾售卖“脑肽”、“GLP-1(胰高血糖素样肽-1)”、玄米发酵脂多糖”、YouZycon多种微生物矿物质泡腾片等多种膳食补充剂、保健食品等。在过往直播时,“麦琪啦”提到,她还曾卖过“不老药NMN”——此类产品在我国不能作为药品、食品生产和经营。
而经常抽奖送礼物、把粉丝引入更为隐蔽的微信群互相“种草”,分享心得,是“麦琪啦”提高粉丝黏度,进一步“养粉”变现的方式之一。她在朋友圈里,发布不少减肥、保健类产品的粉丝反馈截图。截至目前,“麦琪啦”至少建立了25个微信粉丝群。11月上旬,澎湃新闻凭购买记录加群后观察发现,“麦琪啦”会不时转发其他群友反馈的产品效果截图,也有群友“晒”出自己收到的产品或礼物。
2024年10月15日,北京阳光消费大数据研究院、北京市食品药品安全法治研究会等联合发布《“三品一械”直播带货消费调查报告》(以下简称《报告》),共采集了2023年8月至2024年8月有关“三品一械”直播带货消费舆情资讯共26542条,涉及舆情最多的为“药品”(45.94%),其次为“保健食品”(34.01%)。 “直播宣传”问题舆情相对比较突出,尤其是食品冒充保健品或药品违规宣传功效等问题比较普遍。其中,“虚假宣传”问题舆情数据高达30.50%,“在所有问题中最为突出”。
“头部主播一旦翻车,社会影响广泛并且性质恶劣,平台应重点将其纳入监管。”就前述调查,中国法学会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研究会副秘书长、北京阳光消费大数据研究院执行院长陈音江向澎湃新闻指出kaiyun官方网站登录入口,目前,“跨境零售进口”模式越发普遍,但因缺乏完善的法律法规和管理规定,让不少带货主播“钻了空子”。而头部主播拥有巨额流量、影响力和粉丝数,在行业内具有很强的示范作用,原本更应该主动带头遵守相关法律法规,合法合规开展带货活动,不能故意钻法律制度的空子,更不能通过虚假夸大或误导性宣传,损害消费者的合法权益。如果平台发现头部主播存在违法违规或损害消费者权益的行为,应当及时采取限流下架、向有关部门报告,甚至封号等措施。监管部门一旦查实,应当依法从严处理,并向社会公开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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